聲：“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是說，等你好一點的……又不是沒有機會了。”

低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，羞怯的模樣和藏在眼底的那抹溫柔，讓盛宇淩心軟似水。他枕著胳膊，側躺在她身旁怔怔看了她很久，才說：“好吧，我不逞強。不過，也沒必要等到下次。又不是沒有解決辦法。”

“嗯？”黎嫣然眨眨眼，覺得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。

“比如，你在上面……”

話音沒落，她的拳又亮了出來。

盛宇淩嘴邊那抹笑意更甚，只伸手將她的拳頭整個握在手心裏，拽著她讓她躺到自己身旁，揉著她的頭發安撫道：“說著玩的。不會這麽快……讓你嘗試那麽高難度的動作。”

黎嫣然不敢看他，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盛宇淩挨近她耳邊，低低笑了一聲：“不過，主動一點，男人會很開心的。”

“什麽……啊。”不知過了多久，她才含混不清的吐出幾個意味不明的字。

“比如，主動親我。”

又不知過了多久，黎嫣然才擡眼。盛宇淩一臉坦然，似乎真的在等著什麽。她抿抿唇，終於鼓起勇氣湊過去，在他唇邊輕觸了一下。

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。他的唇竟也軟得像天邊的雲一樣，觸碰到那種溫存的一剎那，她心裏仿佛下起了雨。

好一會兒之後，黎嫣然才想起來放開。剛想低頭，盛宇淩突然伸手攬在她頸後，不讓她離開，然後用舌尖挑開她緊閉的唇，引導她去試探，舔舐，吸吮……

黎嫣然第一次知道，一個吻，竟也可以沒有盡頭，一個吻，都可以讓人精疲力竭……

雨已經停了。窗外光線昏暗的花園草坪裏，有夏蟲深深淺淺的鳴叫聲。

盛宇淩合上窗簾，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。

她是靠在他懷裏睡著的。也許意興盎然的來回親了一個多小時，真的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。他低頭撫摩著自己嘴角，暗自笑笑，然後走回床邊。

黎嫣然睡得很沈，很安穩，面頰上那抹緋色未褪，胭紅得可愛。他替她蓋好薄毯，一動不動看了她很久，才理了理襯衫衣袖，走出臥室。

明亮的客廳裏空無一人，只有手機鈴聲在響。

關上臥室門，盛宇淩走到沙發前，拿起外套從口袋裏找出手機。果不其然，是鄒亦恒的電話。

鈴聲一陣緊接一陣，他握著手機，坐到沙發裏看著屏幕等了好一會兒，才按下接聽鍵。

其實本可以不接，不過，他有點想知道，鄒亦恒到底要說什麽……

“盛宇淩。”

耳邊，並不陌生的聲音裏隱隱有些焦躁。接電話的人眼裏是零下十度的淡漠，回應了一句“鄒亦恒”，他只在心裏覺得好笑，如今兩人竟也熟絡得互相直呼其名也無所謂了。

“請問，你有什麽事？”這一聲問得更加漫不經心。

鄒亦恒沒有猶豫，沈著聲直截了當說：“嫣然她，是去找你了吧？別急著否認，我知道她一定是去見你了。只要告訴我，現在她在你身邊，還是不在？”

沈吟片刻，盛宇淩只說了一個字：“在。”

電話裏是短暫的沈默，短暫的死寂。不知這一個“在”字，在那一端的人心裏掀起的，是怎樣的波瀾。

490謝謝你，帶她到這裏來

鄒亦恒坐在車裏，車停在凱亞公寓樓下的路邊。

下午，在那條大道上來來回回繞了三遍之後，意識到她已經不可能還在這條路上，還在大雨中等著他，鄒亦恒才滿心失落的開車往回走。

到了公寓樓下，他卻不想下車。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很久，才拿出手機，開始撥她的電話，撥了無數遍，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，他也並不意外。

聯系不到人，將他的來電視為空氣這種事，鄒亦恒已經習以為常了。

看起來單純又柔弱的女孩，原來，比誰都更難搞定。無人接聽的提示音在車裏回響不絕，他眼裏黯淡無光，心裏，萬般苦澀。

其實，如果僅僅只是想“搞定”，想占有……也並非沒有機會。可他偏偏貪心的想要更多，想要得到她的感情，她的愛意。

曾經以為近在眼前，唾手可得的東西，現在卻無可避免的相背而行。無論是誘導，還是威嚇，甚至欺騙……竟然都不能讓她放棄對另一個人的追隨，都無法斷絕他們兩人之間的糾葛。如今盛宇淩輕描淡寫的一個“在”字，更是在他的那抹苦澀裏，又加了一劑“無望”。

有那麽一瞬，鄒亦恒在懷疑……懷疑這種堅持。

回過神，他只對著手機說：“我想和她說話。”

盛宇淩很快回答：“她已經睡著了。”

好一會兒，那邊才傳來沈緩的聲音：“那麽，跟你談也一樣。”

“你說。”盛宇淩坐直身，拿起茶幾上的一只雪茄剪一下一下把玩。

“嫣然很任性，一意孤行的去找你，我阻攔不住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但我想盛總是明白事理的人，應該很清楚她現在的身份和處境。作為公眾人物，是沒有多少私人空間的，她還有大把的工作要完成，無數行程也需要她親自參與。如果，你還像那天晚上一樣，在替她著想的話，那就請告訴她，明早我會去接她。”

一番話，讓人無從反駁。盛宇淩只應了一聲，就按掉了電話。

雖然心裏有一萬個不情願，不過他也清楚，現實，的確如此……

門外有敲門聲。盛宇淩放下手機，提高了聲音：“進來。”

門被推開，許若儀眼裏帶著幾分笑意，進來關上了門。

“我聽到說話聲，知道你還沒睡。”她四下看看，又問，“黎小姐呢？”

“她累了，已經睡著了。”

盛宇淩站起身，徑直走到酒櫃旁拎出半瓶軒尼詩，然後站在吧臺邊找出一只杯子，擰開瓶蓋嘩嘩倒酒。

許若儀立刻過去，從他手裏搶下杯子，柔聲細語說：“受了傷，就節制一點吧。”

他暗暗皺起眉，似乎是想發作。許若儀只將一直捏在手心的一件東西放在吧臺上，笑道：“希望還來得及。”

看到包裝袋上的“0.01”字樣，盛宇淩略微挑了一下眉，沒有說話。

片刻之後，才淡淡說：“謝謝你……帶她到這裏來。”

許若儀自己托起杯子，淺抿了一口酒：“也是巧。下午下那麽大的雨，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馬路上亂竄，還差點被車撞到。如果不是被我碰見，估計這會兒，各大網站早就被這則消息刷爆了吧。”

頓了一會，她又加上一句：“看來，你們還挺有緣。”

盛宇淩笑了笑：“有緣，也得有你這位牽線人。”

“應該的嘛。”許若儀握著杯子，聲音低了幾分，沈默片刻才擡起頭問：“怎麽今天又去喝酒？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嗎？明明傷都沒有完全愈合，會有影響的。”

“不順心倒沒有。只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，“算了，也沒什麽。”

“怎麽，還是因為你哥？”許若儀含著笑意，斜眼看他。

盛宇淩不置可否。

“其實盛宇軒那個人，我也看不懂。對外形象那麽好，帥氣又能幹。永遠那麽得體，那麽溫文爾雅，沒想到私底下會做那些事……完全像是另一個人。”

“也許，他一直都在裝。”

“裝？”許若儀托著腮，想了想說，“這麽一說，也有可能。有一部分psychopath人格障礙的患者就不容易從外表看出來，很擅長偽裝。”

“psychopath？你是說……”盛宇淩有點訝異，“反社會人格？”

“猜測而已，確診需要大量的測試和分析。不過他的很多表現確實很可疑。”許若儀認真起來，“如果真是那樣的話，那你可要當心了，最好對他敬而遠之。”

“他是我大哥。恐怕‘遠之’是不可能了。”他笑笑，只說，“不提也罷。”

“好吧……”許若儀若有所思，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小口。

“其實，我今天確實心情不好。不過，看到嫣然，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。所以，必須謝謝你。”

“盛總，你這麽說我可不高興了。算我的功勞，還是算那位黎小姐的功勞呢？”

許若儀半開玩笑的嗔怪了一句，盛宇淩彎起嘴角，眼裏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魅惑笑意：“當然要謝若儀小姐。”

“算了吧。有她天天陪著你，以後盛總估計不會再需要我這個蹩腳咨詢師了吧？”

盛宇淩微微一怔，半晌才喃喃說：“她怎麽可能天天陪著我。”然後又認真的看向許若儀，“對我來說，你也早就不僅僅只是一個心理咨詢師了。我把你當朋友看，真的。”

好一會兒，許若儀都沒有說話，面頰上是淺淺一抹緋紅。

盛宇淩也沒有說話，腦海裏只揮之不去的回蕩著“天天陪著”這幾個字。

從前，他曾不止一次的希望黎嫣然“天天陪著”他，她沒有答應。現在，她成為“Aile”，成為了SN的人，那樣的奢望，更加不可能了吧。何況在她身後，還有鄒亦恒……在操控著她。

幾乎是轉瞬之間，濃雲已經匯聚。那種和他如影隨形的沈郁，又籠上眼底。

“時間不早了，你去休息吧。”

許若儀知道，這是在逐客了，抿著唇點點頭，很快離開。

盛宇淩一直面無表情盯著吧臺上的那只套套……聽到關門的一聲輕響，才慢慢將它撿起來，握在手心裏，轉身回臥室。

491這次不會再離開

幽暗的屋子裏，淡淡芬芳似有若無。

床上的人睡得很沈。盛宇淩擰亮一盞臺燈，坐到她身旁。突然亮起來的橘色光線讓她皺起眉心，不過並沒有醒，換了個姿勢又沈沈睡去。

被子被她踢開了，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。寬大的睡衣讓她看起來很嬌小，淺淺的呼吸，微微起伏的腰身，撩撥人心。

其實如她所言，以後不是沒有機會，並不急在這一時。方才她睡著了，盛宇淩本來也不忍再去攪擾她。不過鄒亦恒一個電話，讓他改變了主意。

眼底的沈郁淡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不動聲色，沒有絲毫仿徨的深沈。他將襯衫衣角從腰帶裏拉出來，一顆顆解開衣扣，然後靠近過去從背後抱住她。

她的溫度和發絲裏的香氣讓人心悸。從未愛一個人愛得這樣辛苦，卻也甘心情願，只因為這一刻的回報是無可比擬的吧。

耳邊的一陣輕癢讓黎嫣然的意識漸漸浮了上來，只是身後溫柔的懷抱，撫在腰間的火熱掌心和記憶深處的凜冽氣息，讓她迷迷糊糊以為自己還在夢中。

“宇淩……？”

含糊不清的聲音讓盛宇淩心裏一頓，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回應：“是我……”

黎嫣然清醒過來，在他懷裏轉了個身，面對著他的時候，眼裏已經有點點淚光。

“真的……是你嗎？”她伸出胳膊搭在他肩上，似乎有點委屈，聲音在哽咽，“每次，夢一醒，你就會消失不見。”

“真的是我。這次不會再離開了。”

臺燈昏暗的光線裏，他眼裏的笑意像四月裏的暖風，似乎輕松掃去了所有不快。

“會經常夢見我嗎？”

黎嫣然怔怔的，這才想起來去擦淚：“會啊，經常。離開的每天每夜，都想你……想到心痛。”

“終於肯承認了。”

她移開視線，羞澀的不敢再看他。

盛宇淩握住她的手腕，按到身側，俯身去親吻她的眼角。

“嫣然很任性，一意孤行的去找你，我阻攔不住……”

“……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馬路上亂竄，還差點被車撞到。”

剛才聽到的這些話仿佛還在某處，揮之不去，心也似乎被她的淚澆得濕透。盛宇淩吻過她面頰，吻幹她的淚痕，吻得她幾近窒息，擡起頭時，眼裏卻是暗沈一片的深邃。

黎嫣然微微喘著氣，看不懂，猜不透，也不想再去猜了，垂下眼簾，輕輕咬了咬唇。

“想……要嗎？”磁性嗓音裏暗藏著誘惑。

當然沒有回答。盛宇淩笑笑，只覺得她柔和面龐上寫滿期待的羞怯，讓人沈溺。

他伸手去解她睡衣的衣扣，她乖巧得沒有任何阻攔。橘黃色的燈光下，欲望讓人招架不住。

其實自己倒無所謂。此刻，更想去安撫，取悅她……午夜靜謐的房間裏，交織在一起的暧昧聲音，額上背上的細汗，一波一波的快意和伴隨著所有這一切的，從腰背處的傷口輻射開的真實傷痛，帶來的是前所未有，巨大又深刻的滿足。

結束時，已經不知是什麽時候。

夜裏，雨又下起來，不大。

因為四周實在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，所以黎嫣然還是聽到了雨滴打在窗戶上的一聲聲滴答，滴答……

先前睡了一覺，此時此刻，她再也無法入眠，只側著身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身旁沈沈安睡的人。

眉眼、鼻梁、唇角的形狀好看得她不忍移開視線。睡著了的人沒有那種拒人千裏的冷漠，也看不到時常會出現在眼底的沈郁，幾縷碎發搭在額上，倒顯得有點親切和平易近人。

越看，她就越想鉆進他懷裏，猶豫了兩秒鐘，真的這麽做了。

冰涼的肌膚觸到火熱的溫度，黎嫣然瑟縮了一下，然後紅著臉想，自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，沒羞沒臊……

盛宇淩沒有睜開眼睛，不過胳膊突然伸過來，用力把她往懷裏按了按。

她擡眼，才看到他嘴角的一抹淺淡笑意。

“對不起，把你吵醒了……”黎嫣然清清嗓子，聲音細微得像蝴蝶振動翅膀。

盛宇淩閉著眼含混不清的說了一句“沒事”，雙臂攬得更緊。

這回，她是真的害羞了，不僅不能動，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。

心跳和呼吸有點吵鬧，窗外的雨聲也更加明顯。黎嫣然兀自慌亂了一會兒，忍不住又有點竊喜，心裏平和安穩得仿佛對這世間，再也沒有任何牽掛。

早上醒來時，屋子裏很亮。窗簾是拉開的，外面好像還在下著小雨，不知是早上開始下的，還是一直都沒有停。

身旁沒有人，盛宇淩應該已經起來了吧……黎嫣然坐起身，看到臥室門虛掩著，才揉揉眼睛，擁著被子下床。

外面似乎有人影，她走到門口剛想去推門，客廳裏傳來一陣輕淺笑聲。

“需不需要我幫忙？”許若儀的聲音。

“哦，好。”

透過門縫，看到盛宇淩坦然伸出手臂，許若儀站在他面前，低頭似乎是在為他系袖扣，黎嫣然放在門把上的手不由得縮了回來。

“好了……”

“謝謝。”

很快，有腳步聲在往這邊過來，黎嫣然飛也似的逃回床上，緊緊擁著被子。

這才想起來，有些事，好像全被她拋到腦後了……

那一晚，他醉中提到許若儀的那句話……還有昨天，她問許若儀和他之間的關系時，她那種暧昧不清的態度。

其實他們之間可以用“親昵”來形容了吧？而且盛宇淩對許若儀，似乎也和別的人不太一樣。

一夜沈湎，沒想到早晨迎接她的是這一幕。黎嫣然臉上一片通紅，理都理不清的紛繁關系讓她心裏頓時又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“嫣然，你醒了？”

聽到聲音，黎嫣然擡起頭。盛宇淩站在門口，一身整齊西服，手裏除了領帶，還拿著一疊衣物。

她盡量裝得平靜，輕輕點點頭。

“早上我要去公司。這是若儀的衣服，你先穿著吧。”盛宇淩走過來，將衣物放到枕邊，頓了一會又說，“八點半，鄒亦恒會來接你。”

好一會兒，她都沒有出聲，怔怔的一陣失神。

492一顆心，如何回應兩個人

盛宇淩像是想說什麽，始終也沒有開口，半晌只握了握她的手：“等他來了，我再走。”

黎嫣然點點頭，答應了。

雨一直沒有停，但小了很多。上午天色陰沈得就像傍晚時分。

她換上許若儀的衣服，雖然不太合身不過好歹也算得體。和盛宇淩一起走出大門，雨幕中，黑沈沈的鐵門那邊，有人撐著傘，等在車旁。

許若儀追出來，送了一把傘。

“我帶你過去。”盛宇淩按下按鈕，黑色雨傘“蓬”的一聲展開。

風裏夾雜著幾點雨滴。黎嫣然撫了撫胳膊，盛宇淩伸手把她擁在臂彎裏，傘也盡量往這邊傾斜，很怕雨點濺到她。

大約這裏不能隨便讓外人進來，所以鄒亦恒只能等在鐵門外。從別墅大門到那邊短短幾十米的距離，卻仿佛是她走過的最長一段路。

快到門口時，鐵門自動打開了。沈悶的絞索聲有些刺耳。終於看清鄒亦恒眼裏的神情，黎嫣然發現自己竟然在慌，不自在的躲避著他的視線。

“嫣然。”淅淅瀝瀝的雨中，低沈的聲音聽上去是溫和的，鄒亦恒向她伸出手，“過來吧。”

黎嫣然沒有動。

“上午有一檔電視節目的預約，下午也還要去錄音室。”

盛宇淩拍拍她的肩，放開她。黎嫣然才走到鄒亦恒傘下，隨他上了車。系好安全帶，擡眼向車窗外看時，那個人獨自撐著傘，已經轉身往回走了。

門廊下，許若儀還等在那裏。盛宇淩收好傘還給她，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，院外空無一人，已經沒有車的蹤影。

“那個人是誰？”許若儀似乎有點好奇。

盛宇淩拍拍肩上的水珠，淡然說：“她的經紀人。”

“你就這麽甘心把她交給他？”

“……？”

“他看黎小姐的樣子有點不一般，不止經紀人這麽簡單吧？”

盛宇淩一陣訝異，不過還是笑道：“什麽都逃不過若儀你的眼睛。”

“呵呵，那是。我是幹什麽吃的。”

“我……當然不會甘心。”他收斂起笑意，一字一句，落地有聲。

英菲尼迪沿著偏遠的公路，一路疾馳。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無聲無息。

車裏突然有“滴鈴”的一聲。黎嫣然找出手機，是一條消息，盛宇淩發來的。

“加油，嫣然”。

看到這四個字，眼前，仿佛出現了他溫柔笑著的樣子。眼眶瞬間濕潤，眼前的字跡也模糊起來。她飛快打出一行字回過去，然後雙手握著手機，緊得不能再緊。

“你的心意我明白。我會努力，也會一直記得你說過的話，為我做過的事。”

——每一個字，都是發自肺腑。

一會兒之後，收到回覆，黎嫣然嘴角浮出一點笑意。窗外依然雨霧蒙蒙，不過天邊似乎已經有了一點光亮，不再陰沈。

雨天沒有什麽車，道路很通暢。鄒亦恒握著方向盤，一直在沈默，這時才看了她一眼。

“昨天我給你打過電話，你又沒聽到吧？”淡淡的語氣，不過不像是在怪責。

黎嫣然不動聲色將手機放進包裏，清了清嗓子：“我……我沒註意。對不起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頓了一會，他又加上一句，“應該是我說對不起，向你隱瞞了那些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過我也是為你好。你應該明白。”

好一陣子，黎嫣然才低低“嗯”了一聲，然後想起來問：“……是他，打電話讓你來接我的嗎？”

“不是。”鄒亦恒否認得幹脆，“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，我猜你應該是去找盛宇淩了，就打給了他。不過，就算他不說，根據你的手機定位，我也能找到這裏。”

“手機……定位？”黎嫣然詫異的擰起眉。

“為了方便管理，必要的時候，公司有權知道旗下藝人的所在位置，人際交往和社會關系。”

這些話和他平日裏的語氣態度截然不同。字裏行間藏著的某種意味，黎嫣然也再明確不過的領會到了。

“Aile的路途才剛剛開始。這個時候什麽是該做的，什麽是不該做的，你應該知道吧？這次就算了，我希望以後，不會再有這種事。我想，你也不希望哪天早上一醒來，又緋聞纏身吧。”

陌生又疏離的語氣，她一時不敢出聲了。

鄒亦恒壓低聲音：“還有，做好保護措施了嗎？如果沒有的話，我先帶你去買藥。”

黎嫣然一陣僵滯，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：“沒……沒必要。”

“那調整一下狀態吧。時間不多，我們直接去電視臺。”

話音落下，他踩下油門，加快了速度。不用去看他，黎嫣然也能感覺到那種壓抑著的不快，在車裏升騰。

的確，是自己忘乎所以了。夜不歸宿也就罷了，還當著他的面……和盛宇淩發消息。

她有點愧疚。感情雖然無法控制，可一直以來，也是倚仗鄒亦恒才走到今天，何況他的情意，她也並非一無所知。

有些事，他確實隱瞞、欺騙了，有些時候他的做法，也確實讓人難以接受。黎嫣然卻沒法怨恨他，恨不起來，因為明白，一切都是出於感情。

只是一顆心，該如何去回應兩份請求……？

身旁的人沒有再說話，一直看著前方，沈默開車。

雨停了，路上的車多起來，喧嘩聲漸起。從空無一人的郊區別墅回到繁華鬧市，仿佛從雲端又重新跌入人間。

到了電視臺，和喬沐她們匯合，上午的錄影進行得很順利。吃完午飯，一行人馬不停蹄驅車到錄音棚，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。

林雲飛在等著她，邵梁偉已經將先期填好詞的兩支歌送了過來，今天可以試錄一遍，看看效果，以及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。

黎嫣然拿著一份手抄的歌詞，坐到桌邊戴上耳麥，音樂聲響起，瞬間淹沒了錄音室裏的嘈雜。行雲流水般的韻律，字裏行間流淌著的情緒和哲思，讓她仿佛沈入另一個世界。

加油，嫣然。

某個人的聲音不經意間又從腦海裏浮出來。再多的千言萬語，似乎都不及這四個簡單的字。

如今，已經沒有多少迷茫，心裏冰封了一冬的小溪，像是被春水漲滿，蓄積著可以沖破一切的力量。

鄒亦恒抱著胳膊，倚在門邊。一心沈浸在音樂裏的人絲毫沒有註意到有人在看著自己，更沒有看到他眼裏，幽暗深沈得透不過一點光亮的視線……

493滿心溫柔

“鄒總……鄒總？”

身後有人叫，鄒亦恒才回過神，是喬沐。

“Ella那邊來電話，說有份報表需要您確認一下……”

“好。”他恢覆慣常的從容，去另一間屋子接電話。

見他走遠，喬沐撓撓頭，嘆了口氣。身為集團高級副總，肩負著SN音樂中華區的運營和發展重任，百忙之中卻只要有一點時間，也要陪在黎嫣然身邊，不離左右。這份用心，也是少有。

算起來從頒獎禮出事那天到現在，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也有十來天了，不可能什麽事都沒發生吧？可是憑直覺，喬沐又覺得兩人之間完全不像是“有事”的樣子。

那邊那位嫣然小姐，對鄒總似乎並不熱絡。不僅如此，還時不時的，和另一個人糾纏不休。

一個是為人正派，儒雅內斂的集團高層，一個是伸長脖子都仰望不到的盛世二公子。加上這位一語不合就能把人關起來，惹不起的大小姐……

喬沐的八卦之魂在燃燒，百爪撓心。只是如何捕風捉影，也實在猜不透，三個人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系。

不過……不管怎麽看，有業界兩位大佬的鼎力相助，這位大小姐今後的前途，都不可限量。作為她的首席助理，自己大概也能借著這陣風，平步青雲吧？她暗暗想。

“沐沐姐。”

憑空的一聲，喬沐嚇了一跳，連忙回答：“什麽事啊，大小姐？”

話音一落，她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。

黎嫣然楞了一會，只當沒聽到，摘下耳麥站起身問：“鄒總在嗎？我想可以開始錄音了。”

“哦，好好。我這就去找他。”

等她把鄒亦恒和林雲飛叫過來，工作人員已經調試好了設備。很快，大家進入工作狀態。

黎嫣然走進錄音室，關上門，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，沒有一絲雜音。觀察窗外，看到一張張關註的面龐，錄音師們認真又專業的眼神，她調整好情緒，集中了註意力。

耳麥裏，林雲飛在重覆幾點註意事項，黎嫣然聽得仔細，認真點頭。

第一個音符響起的那一刻，她便全心投入進去，仿佛和旋律融為一體。

果然。出名也好，被人追捧也罷，所有一切裏，她最愛的，還是唱歌，還是音樂。大約這是一個從小就習慣孤單的人，唯一可以傾訴，可以面對真實自己的時刻吧。

或許因為某個人，從今往後都不必，再也不必孤單，但這條路，仍會走下去……想著這些，她滿心溫柔。

鄒亦恒站在錄音室後方，遠遠看著她。她唱得很真摯，動情時可以看到眼裏一片晶瑩。

這樣的她讓人移不開視線，她眼裏的光芒，也是從未見過的。

兩首歌進展得非常順利，磨合了幾遍，調整了幾個細節之後，已經初步成型。

從錄音室裏出來，黎嫣然雙頰緋紅，林雲飛坐在調音臺前對她比劃了個讚，她笑笑，知道自己沒有搞砸。

喬沐遞過來一杯溫水，領她到休息區。坐下後，她擡起頭下意識的去找鄒亦恒，他在跟人說話，似乎並沒有註意這邊。

從早上起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有點微妙，似乎都在刻意回避對方。其實，並非不想理他，只是，不知該如何去面對。

“我看Aile的行程挺滿的，這段時間你也辛苦吧。”

見林雲飛從那邊走過來，黎嫣然回過神，欠身笑了笑：“還好。”

“到處跑很累的。不過看起來，你也沒有荒廢本職工作。一會小樣出來，可以聽聽效果。我覺得很不錯。”

“雲飛你能這麽說，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。”

“看到你狀態好，我也就放心了。賭註可全押在你身上。”林雲飛帶著笑意，坐到一旁半是調侃的開了句玩笑。

黎嫣然馬上說：“責無旁貸。”

兩人輕松笑了幾聲，她又想起來：“對了，蘇婭現在還好嗎？”

“挺好的，就是各種事也忙。我們倆正在攢錢，爭取盡早還清債務。”

“這是一方面，但也別太虧待自己……”

“不會，前段時間表哥讚助了很大一部分，照目前的趨勢，很快就可以銷賬了。我也希望，能快點讓她過上她習慣的生活。”

話裏似乎有話，黎嫣然笑得一臉狡黠，問：“那……你們倆的好日子是不是也快了？”

“對。”林雲飛答得毫不猶豫，眼裏是藏不住的溫柔。

不知為什麽，她有點感動，心裏酸酸的溢滿著某種不知名的東西。也許，是看到歷經風雨和分別，依然能無所畏懼攜手的他們，自己，也多了一分信念吧。

很快，混音師已經做好兩組Demo，用監聽音箱外放出來。

行雲流水一般的優美旋律一響起，一屋子的人立刻安靜下來，全被吸引住了。

詞曲之間天衣無縫，時而歡暢，時而柔美輕盈，和黎嫣然的聲音簡直絕配。並不需要多專業，直擊人心的好聽、動人是誰都能感覺得到的。

兩支歌放完，大家不約而同鼓起了掌。

此起彼伏的掌聲裏，是叫好聲，是笑聲和讚嘆。

黎嫣然捂了捂緋紅的臉，起身向所有工作人員彎腰鞠躬，真誠感謝。她笑得很開心，很明朗，眼裏那抹亮色，璨若星河。

鄒亦恒抿著唇，雖然面帶笑意，也在拍手，卻覺得，大家的掌聲和笑聲有點遙遠，有點虛幻。

與其說是因為歌錄得成功，她眼裏的明亮，倒更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，得到戀人回應的那種歡欣鼓舞……

鄒亦恒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，隱隱的暗沈很快又浮上眼底。

工作結束，從錄音室出來，天色已經擦黑。

喬沐去叫司機把車開過來，黎嫣然就站在門口等，順便透透氣。天邊掛著幾顆星，雨後的空氣很清新，夜很靜謐。

不多時，車過來了。喬沐下車拉開車門，她走下臺階，剛準備上車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：“嫣然。”

黎嫣然擡起頭，鄒亦恒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，站在門口。深色西服下襯衫衣襟白得晃眼，高大的身影讓她莫名有種壓迫感。

“還是跟我走吧。”聲音雖溫和，卻不容置疑。

沒等她回答，他就對喬沐使了個眼色。喬沐會意，上車低聲跟司機說了句話。車很快發動起來，轉個彎直接上了大路。

494對不起，我做不到

車從身旁一開走，黎嫣然就像是無所依靠了似的，有點孤零零的。

鄒亦恒站在臺階上，一時也沒有下來。

她本以為，經過昨晚的事，就算沒有明說，他應該也清楚她和盛宇淩已經重歸於好的事實，就算不樂意，他應該也會默認現狀了吧……

無論如何，再去凱亞公寓都不太適合了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一會兒，黎嫣然才鼓起勇氣說：“我今天，想回酒店……”

“我送你回酒店。”鄒亦恒沈著聲，走下臺階，帶她上車。

一路上，沈默如影隨形，兩個人又一句話也沒有說。車在江都的繁華夜景裏穿梭，霓虹燈的喧囂下，安靜似乎被無形中放大了好幾倍。

其實應該說點什麽，或是解釋，或是表達歉意，或是……說什麽都比一言不發要強，可是話在心裏翻滾好幾遍，到了嘴邊她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。

很快，夜幕中，雅高酒店那棟燈火通明的大廈已近在眼前。

下了車，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，上樓。一直到房間門外，黎嫣然才囁嚅著說：“送到這裏……就可以了。”

“這是要趕我走嗎？”

她似乎聽見鄒亦恒低低嘆了一聲，心裏一頓，正準備去刷門卡的手也僵住了。

鄒亦恒從她手裏慢慢抽出房卡，“滴”的一聲打開門，一把把她推了進去。

等黎嫣然反應過來，發現自己已經被抵在墻上，動彈不得。

鄒亦恒在低頭靠近，沈沈的氣息吹打在耳畔，有點亂。黎嫣然睜大眼，縮起肩膀，一動不動，連呼吸都幾乎忘記了。

“其實，有過很多機會。”他按著她的雙臂，聲音低得不能再低，“我一直在想，如果一開始，沒有那麽盡力的去克制，壓抑自己。如果一早，就將你據為己有，你會不會沒有可能和他重新開始，會不會，真的愛上我？”

身後的墻壁是冰冷的，黎嫣然卻似乎什麽都感覺不到，只能聽到沈重的心跳，“撲通、撲通”一聲接一聲。

她沒有出聲，但在發抖，像一只被叼住了脖頸，無處求生的小鹿。眼裏突然而至的無助和驚懼，甚至恐慌，讓人心底泛上一層澀意。

猶豫片刻，鄒亦恒還是松開了手，轉過身，背對著她。

黎嫣然像是窒息中突然得救一般，手裏一陣無力，包掉在地上，沈悶的響了一聲。

屋子裏一片幽暗，從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光，照出整潔房間裏的一絲不亂。

門廳下，鄒亦恒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一會兒，才突然轉身，又走到她面前，伸出手臂。

黎嫣然下意識的一縮，只聽“啪，啪”兩聲，燈被點亮了。

“我們什麽時候，變成這樣了……”無奈又帶著點自嘲的語氣。

她眨眨眼，這才看清面前的人眼裏的落寞。

“我們，變成怎樣……？”話一出口，心裏就在後悔。

鄒亦恒笑了笑：“從前，你很順從，什麽事都聽我的。現在你對我，只有防備。”

話裏沒有任何情緒，說得很輕松，只是面前的人眼裏，看不出半分輕松感。

黎嫣然抿著唇，又低下頭。

“有時候我真希望，能夠一直維持那樣的狀態。你雖然柔弱，雖然迷茫，但是也需要我，依賴我。讓我可以在保護你的同時，沈浸在……你喜歡我的幻覺中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伸手去觸碰她的頭發：“嫣然，你忘了嗎？那時你經常睡不著，我就給你讀書，各種書，你認真的樣子，我永遠也忘不了。還有你為我做飯，等我回家。你親手做過的每一個菜，我都記得是什麽味道。雖然有時候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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